一张“小”奖状
◆杨东志
人生,就像一首古诗,当我们刚刚脱掉“开裆裤”的时候,往往会因为“浅薄”而读它不懂,尽管可以背得滚瓜烂熟只有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过风雨沧桑,知晓了人情冷暖,才会慢慢地洞悉这首古诗美在哪里,好在何处,内涵安在。尽管如此,但“浅薄”而且幼小的我们,却会将一些说不上是“恨”是“爱”的东西牢牢地记住,甚至铭刻在心坎上,融化于血液中,既耿耿于怀,又没齿不忘。让我记忆犹新的,就有一个“小奖状”的故事。
这是一个发生在我自己身上的故事。那一年,我刚满七岁,读小学二年级,在班里年龄最小。在第一学期即将结束的时候,班主任同时也是语文老师的闫子海先生,按照学校的统一安排,要在班里评出来四名“模范学生”,由学校进行表彰嘉奖。
我们班的评比方法非常的公平,也十分的公正:全体学生划票投票、当场唱票计票,并按得票多少,当场公布结果。经投票,获得第一名、满票——三十三票的,是我们班名副其实的“老大哥”王克夫同学,他当年已经十一岁,体育最好(后来上四年级时还获得过全县教育系统运动会的长跑冠军),平时劳动积极,人缘也好,从不恃强凌弱,所以这个“第一”并满票的结果,既天经地义,也当之无愧。获得第二名——二十九票的同学,就让闫子海老师大跌眼镜了——他姓孙名山,比第一名的王克夫同学小一岁,在班里可以说是“学啥啥不会,干啥啥不行”的主,唯一数得着的,就是“调皮捣蛋、打架斗殴”。不要说是在我们班级,就是在全校也是“大名鼎鼎”、“人人皆知”,包括高年级的那些个学哥学姐们,平时也都是躲着孙山走。所以,闫子海老师虽然嘴里不说,但却心里明白——同学们之所以要评这位孙山同学来做“模范”,是因为同学们害怕被他欺负,不敢不评。具体第三名和第四名是谁、多少票,由于时间太过久远,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我是“第五名”,二十六票,正经八百的“名落孙山”。就在当时当场,我伤心落泪了,因为少不更事的我觉得自己特别的“委屈”:我是在当时这个乡村学校里,为数不多的“双百学生”(“文革”前夕农村小学只有语文、算术两门课),甚至还是全校唯一的一直保持“双百”分的学生——无论是大考小考抽考,亦或期中考、期末考,都是“双百分”。当时我想:“老师天天要求我们好好学习,可我学习这么好还做不了模范,看起来好好学习也没有那么重要。”
投票结束之后,闫子海老师略显犹豫地公布了评比结果,当然是按照得票的多少。自然,孙山也理所当然地成了“模范”。既然是“民主评比”,那就要尊重“民主”啊。
放寒假的那一天,学校隆重地召开了“总结表彰大会”。校长许效言先生笑容可掬,亲自为全校荣获“模范”称号的二十四名同学颁发了奖状、奖品。奖品包括两只橡皮铅笔(四年级以上的同学是一只圆珠笔)、两个作业本。
表彰大会结束以后,闫子海老师要班长招呼全班同学回到教室等候,他自己则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不大一会,他便走进了教室,走上了讲台。正在“嘁嘁喳喳”说话的同学们一看老师来了,立马便安静了下来。
那一天,闫子海老师身穿白汗衣、蓝裤子,脚蹬黑色透花鞋,显得那么精神、那么庄重、那么斯文、那么典雅,可谓风度翩翩。他在要求同学们热烈鼓掌对获奖的几个同学表示祝贺后,打了一个痰声,接着说道:“学校的表彰大会结束了,下面我们再为杨东志同学开一个表彰会。杨东志同学是我们班的学习标兵,也是我们学校的学习标兵。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杨东志同学上台领奖!”说句老实话,当时的我蒙了,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以仍然呆呆地坐在那里,一直左顾右盼。直到闫子海老师再次喊叫了我的名字,我才猛地迷瞪过来,起身走向讲台。在我规规矩矩地先后向老师和同学们行了少先队队礼之后,这才转身从笑容可掬的闫老师手里接过奖状和奖品。“奖品”和学校的奖品一样:两只橡皮铅笔、两个作业本。只是奖状比较小——学校颁发的奖状是八开张的,老师颁发给我的是十六开张的。
奖状虽小,但它让我知道了学习的重要性,使我明白了学习的必要性,催我坚定了学习的信心,令我扬起了学习的风帆。尽管后来我得知这奖状奖品都是闫子海老师自己掏腰包买回来的,就连奖状上的公章也是一盒“前进”香烟(价值两毛一分钱)走了校长许效言先生的“后门”才盖上的。但是直到如今,我仍然坚信不疑地认为,是这张小小的奖状,成就了我的事业,成就了我的今天。
说一句不大谦虚的话,我现在已经成为一个小有名气的作家、诗人、书画评论家,“老学”专家,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并被北京大学、香港大学等多家大专院校聘为客座教授,但我还是“固执”地认为,这一切的一切,都与闫子海老师那张“小奖状”息息相关,密不可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