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 秋
作者 刘玉明
北京的仲秋是一年最美的时光,天高气爽,大地一片金黄,就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收获的味道和瓜果的芬芳。傍晚时分,我总爱站在阳台上遥望远方的故乡,眺望着远处楼顶上升腾的明月,遐想起孩提时代摸秋的桩桩趣事。我岀生在淮河岸边。摸秋是淮河流域一种特有的历史文化现象。每当农历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小朋友们就会三五成群结队到田野中摸秋。摸秋不算偷,反倒是摸到谁家的象征着来年会有好运。当然,摸秋也是有范围的,仅限成熟的瓜果豆蔬,不能遭踏毁坏庄稼,不能带照明器具,只能在黑夜里用手摸,摸到的是运气,摸不到的是娱乐。所以,小时候特别期盼着“中秋节”这天晴空万里,皓月当空。
我家菜园子里有四棵梨树,在我的记忆里年年果实挂满枝头。中秋季节也是梨子成熟的时候,黄橙橙的,个头大的能上斤,又脆又甜,虽然菜园子离我家有百米之遥,但从来就没有丢失过瓜果蔬菜。我家及叔叔、姑姑家孩子多,大人们从来没有拿梨子上街卖过,成熟后就摘下来分送给孩子们吃了。每当临近中秋佳节,我奶奶就不让摘了,说:“给邻居们家的孩子留一些”。中秋节这天还特意嘱咐爸爸在梨树下放一个木梯子,以方便摸秋的孩子晚上爬梯上树采摘,为了固定梯子确保安全,还刻意在地上丢下几根麻绳。这样既能让摸秋的孩子高兴而来满意而去,又不至于损坏果树,影响来年的收成。
摸秋自然是去别人家的地方,我在堂哥的带领下七八岁就开始了摸秋的经历。堂哥大我八岁,别看没有文化可特别聪明,全村谁家树上的果子可以采摘,谁家地里种的瓜豆成熟了,谁家的向日葵籽粒充盈饱满,他都心中有数。每到中秋节一吃罢晚饭,就翘首地等待着堂哥喊我,还有邻居家的几个小朋友,一起追随在堂哥的屁股后面,乘着月色悄悄地出发。
后院大奶奶家石榴树上的石榴个个红彤彤的,熟透的绽开了皮颗粒晶莹剔透,特别招人惹眼,是我们每年首选的目标。也许是大奶奶知道我们会如期而至,一次雨过刚晴地面上有些泥泞,为了怕我们这帮孩子滑倒摔跤,还在石榴树周围地面上撒了一层炉渣和干土,似乎是在告诉我们:“石榴可以摘,手下留情哟。”我们每次摸到树下,都是堂哥率先爬树,大一点的孩子也紧跟着,还有的在树下当“二传手”,我算最小的就在树下静等着分享胜利的果实。当每人拿到两个石榴后,就赶紧下树,又朝着村东头二爹家的向日葵地里奔去。
月光下成熟了的向日葵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堂哥告诉我们要先尝后摘,选籽粒最饱满的。每人摘下两个后,就用手掌将籽粒搓出来,直到装满口袋。然后就或躺或坐地分享起胜利的果实。平日里夜晚我一个人连村口都不敢岀,可这时与小伙伴们躺卧在庄稼地里,四处都是坟墓却没有一个害怕的。反而说笑着、打闹着,欣赏着蟋蟀此起彼伏的鸣叫,仰望着满天的星空,呼吸着田野里清新的空气,好不惬意!只到圆月当头才怀揣着摸秋的果实走岀田野,依依不舍地分手回家。
还有一次堂哥带着我们去邻村萝卜地里摸秋,也许是狗对生人嗅觉特殊敏感的缘故,没等我们拔出几颗萝卜,就听见了狗的叫声,紧接着又是一群狗的狂叫,而且叫声越来越近,吓得我们拔腿就跑,就连拔出来的萝卜也没敢拿。可跑回村口才发现一个小朋友的鞋子丢失了一只,还是他娘刚做的新鞋。这下可把他急坏了,尽管我们回头找了两遍也没有发现。只好把他送回家,答应第二天再帮着找。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村口醒目的小树叉上发现了那只丢失的鞋子和地上十来个绿皮的大萝卜,而且鞋底鞋帮都沾满了泥,肯定是昨晚丢在了人家的萝卜地里。乡里乡亲的,种萝卜的主人怕我们着急和不好意思,天没亮就送过来了。
在我们家乡摸秋还是一种祝愿得子的象征活动。中秋节之夜,婚后尚未生育的妇女,在小姑子或其他女伴陪同下,到田野瓜架、豆棚下暗中摸索摘取瓜豆,摸到南瓜的即可生男孩,因为“南”与“男”谐音,摸到扁豆的则生女孩。还有一种是请妯娌代为摸秋,妯娌可以装扮成送子娘娘,将摸到的南瓜或扁豆送到家。而这一夜瓜豆之主非但不责怪,反而以此为乐、以此为福。
近几年我常回家看看,每逢中秋佳节都与母亲及家人们团聚。酒足饭饱之余,也去瓜棚果园蹓跶,时而沿着小路边走边看,时而又在田间地头停下了脚步,再也不见摸秋的孩子。于是我回到家后就问母亲:“现在孩子们还摸秋吗?”“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都有吃有喝的谁还摸秋”。母亲的一番话让我如梦初醒,但又惆怅不已,总感觉到象失去了些什么。流年似水呀,再也找不回来逝去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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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简介:
刘玉明,男,1955年12月26日出生于安徽阜阳农村,1973年调入人民大会堂工作。
大学学历,中共党员,正处级干部。
热爱生活,尤爱读书写作,也是知名的广告人。
现任《城市档案》杂志资深顾问。
主编:郑波
副主编:刘子明